一位难民孩子望着围栏另一边的德国同龄人在幼儿园里玩耍。

欧洲是难民们颠沛流离之后的终点,也是新生活的起点。欧洲联盟执行委员会表示,随着叙利亚和其它冲突区的难民逃离战火和贫穷,2017年底前,预计将有300万移民前来欧洲。

他们带着对“美丽新世界”的憧憬来到这里——难民营里的明黄灯光、松软被褥还有温热可口的食物或许暂时缓解了一路奔波的疲惫,换来夜里的安睡。

不过,接待这群远方来客的东道主们愈发犯愁。随着难民人数的增多,难民营来不及建设,出现秩序管理问题,由难民引发的社会问题接二连三,更重要的是,难民融入当地确实是一条太漫长的路。

今年10月,澎湃新闻记者顺沿移民潮的路线,北上前往奥利地和德国,探访当地的难民营,试图还原难民们的欧洲新生活。

安顿之所

奥地利北部的小城林茨位于德国边境约80公里处,一些难民选择在这个小城住了下来。这里有一所名为“希望之家”的难民住所。

2013年8月,退休的维纳发现街道上的难民越来越多,可是他们无家可归——没有住处,也没有技能找到工作。维纳联合他的8个朋友,将一个废弃的老厂房改造为难民住所,帮助他们安顿下来。

维纳在网上募集到改造资金。他和朋友耗时两个月,将废弃厂房改造为一个拥有8个房间、2个独立卫生间、1个厨房和3个活动室的“希望之家”。

起初,没有难民知道“希望之家”,维纳在网络上不断发布信息、制作宣传单并在火车站等难民聚集的地方发放。“难民已经来了,为什么要拒绝呢,应该给与他们希望,让他们感受到家的温暖。我们这儿就叫做希望之家,欢迎来自任何国家的难民过来坐坐。”维纳告诉澎湃新闻。

不过,由于德国相对宽松的难民政策,更多的难民还是继续赶路,前往德国。抵达德国后,其收容地点主要分为难民收容所和集体公寓两站。

今年10月,中国第一个国际法领域的非政府组织(NGO)——“国际法促进中心(CIIL)”前往欧洲对难民潮进行调研,该机构撰写的《叙利亚难民危机德国调研报告》显示,在提交避难申请后,申请者必须在难民收容所停留至多3个月。每个联邦州应设立至少一个难民收容所。收容所设施较为简单,外部设有围栏,内部设置警察值班室、医疗办公室、餐厅和可供很多人睡觉的大厅。每个避难申请者可保障6.5平方米的居住面积,衣、食、住、疾病预防全部免费,或者可获得其他形式的援助。

当申请者在难民收容所逗留两个星期至3个月之后将被严格按照配额分派到联邦各州,多数难民被安置在私人或社会福利团体经营的集体公寓。集体公寓安置地点与日常维护由地区政府负责,地区会将这一任务分配给非政府组织或者基础设施管理公司。

在德国汉堡、慕尼黑、柏林等城市,政府和相关机构使用帐篷、集装箱甚至考虑用巨轮来安置难民。

在柏林,澎湃新闻记者来到市郊的一处集装箱难民营。大约200多个集装箱构成了三幢大楼。其中两幢大楼按每个家庭一个房间的分配原则为难民提供住宿,房内有床铺等基本生活物料。另一幢大楼则提供育婴室、体育室、语言室等公共空间。厨房也位于公共大楼内,每天有厨师为难民提供餐饮服务。大楼前还有大约300平方米的草坪,上面有休息座椅,滑滑梯等。

集装箱难民营负责人彼得•赫尔曼斯(Peter Hermanns)告诉澎湃新闻,这所集装箱难民营是由提供社会救助的德国非政府组织Der Internationale Bund (IB)筹资所建。为了给难民营造家一般的感觉,集装箱被漆成五彩斑斓的彩虹色,为难民提供的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想家,但必须离开家

难民们背井离乡,带着各自的故事来到这里,他们想方设法融入新生活,一边在焦急等待难民申请批准,一边又在想念故乡,可是家乡早已战火纷飞,回不去了。

国际法促进中心执行主任刘毅强告诉澎湃新闻,出于尊重难民生活隐私的考虑,绝大多数德国难民收容组织拒绝任何形式的参观和采访。即使进入难民营,也很难与难民直接进行交流,很多人表现出来不同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 Trauma Stress Disorder, PTSD)。即使没有这样严重的症状,多数难民对于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与陌生人进行交流有一些顾虑和警惕。

在奥地利的“希望之家”,澎湃新闻记者得以有机会和难民交流,他们会主动与记者打招呼、拥抱。这些难民已在欧洲生活了一到两年时间,正在逐步尝试融入当地社会。

除了初来乍到的水土不服和手足无措,要想在全新的国度生活,学习语言是融入新生活的催化剂,难民们得先过语言关。

“学会了德语起码可以去打黑工赚钱。不会德语的话连餐厅服务员都做不了。”奥地利“希望之家”的萨满对澎湃新闻说。

“由于难民来自巴尔干、叙利亚、阿富汗、非洲等多个国家和地区,即使同是讲阿拉伯语,也会有不同地区的方言,很难听懂。语言沟通是难民与当地人交流沟通的障碍。”刘毅强告诉澎湃新闻,“德国方面配备多种工作语言的志愿者与工作人员,比如难民一下火车,就能看到训练有素的警察举着不同语言标牌,由于很多难民是穆斯林,德国红十字会也招募了很多穆斯林工作人员。”

难民营的生活安排也比较丰富。在波恩的一间难民营,德国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向刘毅强一行介绍了他们的日常工作:为了满足难民社会活动需求,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为他们策划足球赛、种花、参观海洋馆、理发等活动,志愿者中也有医疗工作者,他们定期来到难民营进行身体检查和心理辅导。

在奥地利“希望之家”的难民生活作息表上,澎湃新闻记者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德语课”,根据难民的不同语言水平开设初级、中级和高级德语课程,还特地为儿童开设音乐课,为女性开设缝纫课,“希望之家”也会定期为难民组织集体生活,增进彼此交流,比如定期举办“国际咖啡日”,或是集体自助烧烤和做蛋糕。

一些德语好的难民也会协助难民营做一些辅助性工作。37岁的莫桑是来自伊朗的商人,两伊战争期间,他就被爸爸送到德国避难,在德国呆了3年后,莫桑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德语,因为会说德语,他在“希望之家”做一些翻译工作,帮助同胞申请材料。

融入很难

除了学习语言,当地的右翼抗议、文化差异、就业问题,都在考验着难民和难民接受国,难民的融入之路漫长。“难民江湖”内部本身鱼龙混杂,由于难民这一群体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教派,“江湖”内部也间或出现“纷争”。面对愈来愈多的难民潮,难民接受国开始不堪重负。

维纳告诉澎湃新闻,如今“希望之家”面临一些问题——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志愿者的人手不够,也有很多当地人不理解他们,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帮助难民。不过维纳坚持认为,他们应该帮助难民,只有难民更快地融入社会,当地人才能接受他们。

尽管大部分德国人对难民抱有友善态度,但仍不乏一些负面新闻报道:德国北威州布尔巴赫、埃森和巴特贝尔勒堡的难民营相继爆出丑闻,政府把难民营的建设和运营委托给私人服务公司,公司的保安人员却对难民申请者施暴和虐待。

德国《世界报》援引联邦刑警局的统计数字报道,今年以来已发生了104起针对难民营的暴力袭击事件,其中53起是纵火袭击案。而去年全年的同类案件只有28起。除暴力犯罪行为外,包括德国右翼势力煽动宣传以及鼓动民族仇视等其他犯罪活动今年上升至637件,同比增加3倍。仅今年第三季度就有303件犯罪案件被记录在案。

极右翼分子退出机构的创办者瓦格纳(Bernd Wagner)认为,目前仇外暴力的密集程度同上世纪九十年代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有很多因素组合到了一起。如果暴力得不到有效压制,不久之后便会出现死亡案例。”

当地时间2015年10月20日,德国古登斯堡,一处难民聚居的房屋遭到当地极端分子纵火。 / 视觉中国 图

面临右翼势力的攻击,德国当局也对难民营实施保护。刘毅强表示,在他们进行调研前不久,德国当局要求搜索引擎google将在网站上的难民营的地址等信息从互联网上删除以避免被右翼分子攻击。

在难民内部,个别难民制造犯罪事件的消息屡见不鲜。德国北部城市汉堡的难民中心2015年便证实已发生8起性侵案。今年9月,位于卡塞尔市(Kassel)市郊的一处难民营中发生种族群殴事件,冲突的导火线是因为中午用餐时,一名来自阿尔巴尼亚的难民与一名巴基斯坦难民发生争执,随即演变为双方阵营互殴,到了傍晚,激化为一群300人的难民围殴另一群为数约70人的难民。据报道,今年10月,在德国汉堡的难民营中一位改信基督教的难民被穆斯林难民用棍子打晕,险些致死。

找到工作才是难民真正安顿下来的重要举措,为了融入社会,德国企业的招聘市场向难民打开了大门。

据报道,全球最大的化工企业巴斯夫(BASF)准备招录50名难民,为他们提供职业培训。今年9月以来,德国电信在专门为难民提供就业机会的网络平台“workeer”上提供70个实习位置,德国电信还打算从明年开始为难民增加100个职业培训岗位。西门子公司为难民提供了10个实习岗位。明年该公司计划将面向难民的实习岗位数量增加到100个。

不过,这些百位数的就业机会,相较于上百万的难民群体而言是杯水车薪。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的一项调查显示,难民在德国的就业情况不容乐观。调查称,难民庇护申请程序需要很长时间,在这期间雇主不敢招募难民。尽管德国已将难民的工作禁令缩短为3个月,但在漫长的等待期内,仍有三分之二的难民无法找到工作。

沙宾,22岁,来自伊朗

沙宾是希望之家里的明星人物。

他擅长弹奏一种叫做“塔尔”的乐器,琴体呈“8”字形,以皮革蒙面,共有6根弦。

2014年11月来到奥地利后,沙宾又发挥了自己的另一项才能——举重。

沙宾参加了奥地利全国业余举重大赛,并且获得冠军,登上了当地报纸的头版。

他想在奥地利成立一个乐团,希望给这边的朋友表演音乐节目,带来欢乐。

视频 澎湃新闻记者 陈荣辉